秋在霧社
伍稼青
之后,我們離開日潭,經過埔里,去到霧社。
我于臺灣全省所有的風景區,幾乎全部走遍,而獨未一至霧社,所以這次旅行,以它為第一目的地,日月潭、八卦山都是舊識,卻在其次。
提起霧社,我便想起山胞抗日壯烈成仁的一頁痛史。
車抵“人止關”,使我精神為之一振。這就是當年山胞憑險抗暴后來在這里集體自殺的地方哩。兩崖峭立,拔地摩天。下臨絕壑,中通一線。這真有“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”氣勢。守住這個要隘,頑強的敵人自難得逞,因此后來日軍對付山胞只能不擇手段出動飛機轟炸甚至散放毒瓦斯,這種不顧人道的殘忍行為,也只有過去的日本軍人才做得出。
從人止關起,山路如羊腸一串,更為險陡。車子須盤旋而上,仿佛黔川道中的銘記釣絲巖。
約行一公里地,到了“境橋”附近,好!我發現了真正的“秋”的所在。
原來在這四季如春的寶島,住在都市里的人們,既聽不到秋聲,也看不到秋色。我在尋秋,可是走遍臺北以至日月潭,始終沒有找到秋的蹤跡。不圖于此荒僻的山鄉,卻瞥見了她——真正的秋。
這是一個好幾丈寬闊的斜坡,上面滿開著秋海棠花。層層密密翠綠色葉片之間,盛開著無可計數的淺紅色的花朵。正逢新雨之后,真有一種弱不禁風楚楚可憐之色。此花一各斷腸花,舊謂思婦淚所幻化,這且不談。在江南地方,人家庭園中皆有之,七八月間與玉簪、秋葵同時開放,但這三種花在臺灣卻并不多覯,尤其在城市里。此際我一眼看到,幾乎興奮得要大聲叫喊:“秋在霧社,我已找到了她!”獨惜這樣一大片“秋”,始終很少有人注意及之。于是她只好自開自落,孤芳自賞。
水如碧玉山如黛
霧社,在四山環抱之中,標高一千一百余公尺,據說冬末春初,漫山遍野的櫻花和梅花先后怒放。紅云萬疊,香雪千林,數十里間,美艷如織綿繡。所遺憾者我們來非其時,我所到到只是這兩種樹木的槎枒老干與成蔭的綠葉而已。
我們在霧社青年服務中心稍稍休息,即驅車至蘆山溫泉,走過鐵線吊橋,在溫泉旅社試浴。這是一所日式木造房屋,原是就往日警察休養所所改建,環境倒很幽靜。泉水是無色透明的炭酸泉,聽說可治胃病,水的溫度并不高,依我的直覺,較之四重溪、知本、虎丘、礁溪幾處的溫泉似有未逮。
五時回到霧社,過一會,我們同入一食肆小飲,以香菰雞佐酒。這是霧社名菜,而由我們“五人小組”之一的周錫章君接受領隊劉大來君的推介,早在清晨便預先向飯店的老板定下來了的。果然味美絕倫,這是我們這一次旅途中的意外收獲。
晚七時,青年活動中心主任招待我們欣賞霧社、合歡山以及東部橫貫公路的五彩風景幻燈片,其中大半系此同來的林愷君過過去所拍攝,取景色彩都特別美。
次日拂曉,有人在高聲嚷著:“看云海呀!”我急急披衣而起,憑闌觀玩,云則有之,海則未必。但卻因此使我記起四川峨眉山云海那種汪洋浩瀚的景象來。
這時葉開方拿著拍紙簿和鉛筆,在對景勾畫稿,我這才知道葉老還是一位業余的國畫家哩。
接著,我們一同訪過昔年數百霧社山胞以生命換來的抗日紀念塔,又參觀了專門教育全省山地青年的農業專科學校,最后在當地領導人物要少白校長的住宅后面俯覽“翠湖”。這是個人工湖,也便是萬大水壩的上游,“水如碧玉山如黛”這句詩,恰恰為這里寫照,風景之美,真夠吸引人。
這天中午我們到了彰化,看過八卦山大佛,車子徑開臺北。返抵北市,正遇著艾琳臺風帶來豪雨,街頭積水數尺,低洼地區,盡成譯國。車子開過,浪花四濺,有很多計程車俱因進水而拋錨,在用人力推挽以進,于是我在尋秋歸來,又在這道善之區目擊了另一奇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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